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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白石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的点着。她一个接一个打开新闻软件，福京市希望日报、福京市烛光日报……反复下拉刷新，条条夺人眼球的标题，却提不起她丝毫阅读的兴致。
【资料图】
因为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视线会不时跳脱她的控制，黏在抚子稚嫩的背影上。
彷徨之街‘动量’酒店，名字倒是奇怪，成功引起了白石的兴趣。验明身份，办理入住，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东山抚子站在一旁，楞楞地地看着前台娴熟地操作电脑，将房卡交给白石，并投以一个标准的微笑。直到二人走进宽敞别致的客房，看到那张双人床，二人才后知后觉，事情似乎发展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事情的起因，要从白石被实验搭档伊丽莎白怂恿去到彷徨之街，机缘巧合之下偶遇了这位东山抚子，不，不如说是被死缠烂打开始说起。明明几句话就可以推辞掉她，去到九霄体验预约的服务，白石却没有这么做。在她看到抚子的瞬间，一种奇特的强烈感受从心底冒出，宛如上升气流般作用到自己脸上。理性在这里起不到作用，白石阴差阳错地接受了她开出的价格与‘服务’。脚步一转，带着她就去开了房。
“白石啊白石，遇事冲动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
在心底抱怨完自己，白石转头看向坐在远处椅子上，身体绷得笔直的抚子小姐，从胸前的学生证看出她不过是个高中生，甚至对‘服务业’一无所知，虽然据她本人所说已经成年。当下侧身对着自己，搓手指的动作显得有几分可爱。为了阻止这尴尬的气氛继续在房内蔓延，白石主动开口。
“饿了吗？你还没吃晚饭吧？”白石示意呼叫客房服务，抚子连连摆手拒绝，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白石叫了一份披萨，不是便宜的人造肉，半小时后送达。白石放下电话，猜测起抚子的身份以及动机时，抚子牵起了话题。
“小姐，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这算是开始前的套近乎吗？白石仔细搜寻了记忆，两遍，社交面甚窄的自己确实没见过眼前的高中生女孩。于是她缓缓摇了摇头。
“九条……小姐？我可以叫你九条小姐吗？”见白石拒绝，抚子对接下来的对话格外小心。
想必是刚才入住登记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白石默许似的点头，报以微笑。
“可以。”
“是，九条小姐！”抚子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闪亮了眼神，顺势坐到了白石身边。从抚子这个方向角度，白石的侧脸一览无余。她脸部线条柔和，皮肤白净细腻，隐约有着透亮的大理石质感。镜片藏住了大部分的表情，把她的棱角连带感情一起磨平，给人一种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印象。
“九条小姐是大学生吗？”
“是，福京市理工大学，物理系。”
“怎么会到彷徨之街来？”
“应朋友的推荐。”
白石突然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过于直白，使得本就弥漫在气氛中的尴尬愈发逼人，在交流中不知不觉筑起一道道城墙，还如何让今晚进行下去呢？
果然，身边的抚子没法接下话茬，这种“服务业”的入门标准就是对人情世故有着本能的敏感，很可惜抚子不是做这个的料，反而让白石松了口气。
“那你呢，为什么会到来这儿？”
抚子垂下头，声音变成喃喃低语。
“母亲生病了，需要花费大量的钱来购买药物，家里的积蓄快花完了，只好来到这儿……”
白石大呼不妙，在说话踩雷这方面，自己确实很有天赋。
“抱歉……我……”
白石此刻感觉思维有些跟不上嘴巴。
“九条小姐没什么好道歉的，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如说，正因为如此，今晚我才能遇见你。”
又是一段要命的沉默，大约过了一个世纪，抚子小心询问。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白石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当她眼角扫过身边的抚子，却发现她胸前衬衫的纽扣解开了两颗，仅仅两颗，意图很明显了。也对，今晚自己总不能是花钱来聊天的吧。在视线收回时刚好迎上抚子投来热切的视线，白石知趣地点头，这时她才知晓，很多事情的发展不过是水到渠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喜欢女人的？白石回答不上来，虽然无数次想象过解下来会发生的事，真正到了实践之时，正如急来抱佛脚的学生上了考场，拿到试卷就把书本上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眼下的白石便是这样的状态。
抚子试探性地按着白石的肩膀，没有感受到反抗，她稍稍使劲，白石顺势躺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中。抚子膝行调整着自己的位置，跪趴在白石正上方，支起手臂撑在她头顶。
距离渐渐变的危险，扑面而来是的甜腻香水味，混合了香草、咖啡、焦糖的奇妙味道。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白石只好努力将胡乱漂移的视线聚焦在抚子身上，对方也好不到哪儿去，尽管房间开着冷气，抚子的脸还是止不住地充血。
“第一次？”抚子一边取下白石的眼镜工整的摆在床头柜，一边问。
白石憋着张脸，干巴巴反问回去：“你很有经验吗？”
反正自己就是个二十岁还没有体验过任何形式上的恋爱的普通大学生，不过转念一想，对方也只是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主动权怎么跑到了她那里。只是此时节外生枝未免太不解风情，也罢，白石索性闭上眼，可她等了半天，唇上没有预想的柔软贴上来。
‘嗒嗒——’
“您好，您点的披萨送到了。”短短几个字就将两人从你侬我侬的气氛拉回到茶米油盐的现实中。白石轻轻咳嗽两声，抚子也自觉乖乖翻身下床，去到门前收取披萨。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最终白石率先打破沉默。
“我说……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白石的大脑涨得发疼，令她丧失了思考能力。刚才这句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祈求家长原谅的小孩，明明两人的关系还只是第一次见面，然在清楚眼前女孩的遭遇后，心底却萌生出对她的同情。白石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庭，一个支离破碎，毫无人情的‘家庭’。即使只有一点可能性，她也希望眼前这个女孩比自己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见抚子垂下脸颊，白石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出言安慰。
“啊，你不用担心，钱我还是会付的。”
白石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万面额的福京币，交到了抚子手中。
“收下吧，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抚子攥着钱楞在了原地，突然变成呆住的雕像。端详着手上那张溢着流光的纸币，抚子脸上的表情经历了诧异、感动等一系列变化，最终视线回到白石身上。
“你今晚要回去吗，我送你？”在落地镜前整理衣容的白石酝酿了很久，平静的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关心。
“不，不用……”
“哦，那我先走了？”
最后两个词说的尤为轻缓，似乎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那个……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朋友？”
抚子突兀的提议让白石停下脚步，她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转头疑惑地看着抚子。
以为白石会错了意，抚子连忙解释：“不，不是九条小姐想的那样，只是，字面意义上的，朋友。”
白石会心一笑，“可以啊。”
想来自己除了做实验的搭档，还未曾交过‘朋友’呢。
“还有这个，请收下。”
抚子从掏出水果硬糖，递到白石面前。是超市里常见的品种，倒也是很久没吃了。白石接过带温度的糖，放到了自己外套里。
“谢谢。”
白石也想不出别的词，她最后与抚子告别一次，带上房门离开了。
‘叮——’【猫猫虫已将您添加到通讯录】
（二）
循规蹈矩，不，不如说是浑浑噩噩，又度过了一周学校时光，白石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福京市的黑夜中。搭档伊丽莎白给自己添的麻烦相比上周来说一点没有变少，这导致白石对‘抱歉’这两个字有些免疫了。困难也好，顺利也罢，大学课程总会迎来结束。将实验数据整理好发给导师，这门课程也算是告一段落。眼下的这个周末，白石只想放空自己。来到停车场，直至将钥匙插进超跑超跑的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中意的去处。
一个不妙的念头闪过白石的脑海，灯红酒绿，轻歌曼舞，春宵一刻，但很快就被白石否决了。
算了，回家吧。
客厅大灯亮起的一瞬，背后喧嚣的城市被强行隔开。白石望着这个空荡荡的家，突然觉得缺少了点人情味。她沉默着走到沙发边，然后像个缺了发条的精致玩偶，一头扎了进去。
沙发足够柔软，也足够宽敞，能同时容纳两个人在上面滚来滚去，现在只有她一人孤独地趴在中间。
休息——这是该做的事，毕竟今天一人操着两人份的心。还有，她或许应该吃点什么，午饭只进了一口，晚饭更是没吃，白石缓缓移动埋在沙发里的脸，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夜深了……就不要麻烦艾普曼了吧。
腰部传来一丝压迫感让白石皱起眉头，她缓缓侧身，伸手向口袋摸去，于是摸到了一颗水果硬糖，是抚子小姐给的，她很喜欢这个，白石猜测，以至于她将此作为礼物送给了自己。
礼物……嘛，思维有些迟钝，白石对这两个字感到陌生。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沙发上，用手指轻轻旋开包装，放到嘴里，橘子味的，让人想起三月的阳光，一如抚子小姐给她的印象，就是有点……太甜了。
“东山 抚子。”
白石咀嚼着朋友的名字，心温暖了起来。抿着水果糖，她缓缓闭上双眼，困意拉着她坠向温暖的虚空，她沉沉睡了过去。
“九——条——小——姐——听得到我说话吗？”
轻微的细语唤起了白石的意识，白石睁开眼环顾四周，她隐约记得自己是在沙发上睡着的，却缺失了自己被脱个精光和来到床上的记忆。抚子半俯在她身上，垂落的浅粉色发丝将白石和她关在一起，她们在这片粉色的海洋中对视。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你啊，九条小姐。”
少女轻启双唇，她柔软的舌在嘴唇开阖时隐约可见。
“抚子？你怎么……”
“嘘——”
抚子了然地将吻压在白石干涸的嘴唇上。她吻得很轻，像一片羽毛轻柔地抚过唇面。
她解下白石的领带，让其变成了一件束住她手腕的好用道具，感受到手腕传来的束缚感，白石的身体因即将发生的事微微颤抖，急促的呼吸带动她胸前的丰盈上下起伏，惹人怜惜的同时反倒更能激起抚子的征服欲。
“白石……”
“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三）
柔和的日光透进窗，白石努力睁开眼，紧接着，颤抖的身体被熟悉的檀香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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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确实睡在床上，是艾普曼将自己抱过来的，好在自己身体的防线还未失分，刚才只是一场梦。
还好是梦，否则又要疑心重重的，抚子称呼自己为‘白石’，这个名字被隐藏的太久了，对抚子来说，自己就是‘九条泷川’。曾经有过一瞬，白石想要和抚子推心置腹，但这个危险的想法很快被否决了。以虚假的身份交到的朋友，这让白石有些内疚。
“大小姐，您醒了。”艾普曼轻柔而又可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需要帮您准备早饭吗？”
“嗯。”白石应了一声，艾普曼屈身行礼，转身离去，而白石则去卫生间洗漱。
吃过早餐，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白石正式思考起如何懒散地度过这个周末。她走进书房，这里仅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有序，外人看来绝对会被评为凌乱的程度。白石想着日后空闲抽出一天来好好整理房间，现在想来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天真。书桌上还有几本未读完的书，夹着便签条标记进度，但都是专业相关，当下她一根手指都不想去碰它们。白石的目光继续在书架上搜寻，最后在角落找到了一本与这个房间氛围完全不搭的书。
“艾普曼，一会我出门一下。”
“是，大小姐。”
天气正好，呆在家里可要发霉了，不如去公园走走，不开车，带本小说，就……街角公园。
福京市的秋天，来的平缓，像是悄悄靠近身边的小猫。总是把自己关在室内的白石有些惊喜地发现，公园午后的阳光温暖并不灼人，她眯着眼抬头，天蓝的发亮，同一片天空，换个角度来看，便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白石找个舒适的角落，公园的长凳坐下，翻开带来的书，秋风徐徐吹过耳畔，远处隐约有小孩嬉闹的声音，时间悄悄地来了又走，白石打算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一个下午，只是。
有人趁白石发呆时偷偷从背后抱上去，手臂缠过她的脖颈，凑到耳畔说：“大学生这么闲的吗？”
白石转头看向不速之客，迎着白石难以置信又有点心虚的目光，抚子挥挥手，像个再熟稔不过的朋友般打了招呼：“午安，九条小姐。”
原来是东山抚子，白石点头回应，把书又藏了藏。
“难得空闲，周末出来散心，就连人偶也要不定时上发条才能驱动呢，你说是不是，抚子小姐。”
稍微冷静下来才发现，抚子已经患上了秋季服装，整体深色的服饰，和树木的颜色相近。白石想起那日初遇抚子时她的衣冠不整与装模作样的甜蜜声线，现在她领口系紧，裙摆好好的遮过膝盖，相比是听了自己的劝说，没有再去做那些坏孩子的勾当。
“《Anne of Green Gables》”略有生涩的发音从抚子口中流出，眼睛同时打转起来。
白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时那本书的名字。
“《绿山墙的安妮》”
抚子有些似懂非懂地点头，对这个浪漫的书名表达出好奇。突然对故事的内容感到害羞，白石怕抚子刨根问底，干脆扯开了话题。
“抚子小姐经常来这个公园吗？”
抚子没有直接回答，她敛着裙摆，从背后绕到白石身边，坐在离白石身边。茉莉花香袭来，白石感觉有些燥热，明明今天气温并不高。
“这个公园我小时候常来，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九条小姐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我们曾经见过，现在看来，你长的真的好像她。”
“所以你就和我成了朋友，还送我糖，那天没有好好解释，倒显得有些浪漫了。”
抚子点点头，微微凑近，狡黠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九条小姐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
“……”白石挪开了视线——她并不擅长说谎。
好在抚子并不在意，打趣九条似乎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好了。透过阳光，抚子的脸部轮廓因染上参金色的模糊光晕而变得柔和温暖，像阳光透过池塘，折射出更加绚丽的光芒。
“说到糖。”抚子摸向自己的口袋，“吃吧。”她把糖顶在指尖，向边上一弹。小小的糖在半空划出一道晶亮的弧度，白石下意识双手合并，水果糖精准落在她的手心。
“和上次的味道不同。”
白石看看掌心的糖，回想起昨晚嘴里的味道:“有些太甜了。”
“吃些甜食能让心情变好。”
“可我并没有不高兴啊。”白石回怼。
见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抚子轻轻搭上了白石的手腕，微笑着歪了歪脑袋，“再给你一次机会。”白石读懂了她的潜台词，只好老老实实剥开锡纸，把糖放到嘴里，这次是薄荷味，初入口没什么感觉，抿了一会才感觉到十二分的凉，激的白石捂紧了嘴唇，眉头和下巴拧在一块。抚子就在她呜咽似的悲鸣声中笑的花枝乱颤。
过了好一会，白石才从那股凉意中恢复，“好哇，你故意来捉弄我。”
抚子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刚才那个可是整蛊专用，我还第一次见到有人吃了之后忍着不吐出来的。”
原来可以吐掉，白石暗叹，自己真是热昏头了。
“九条小姐。”
“哼，你要向我道歉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到底是谁犯错啊！
抚子睁大眼睛，摆出严肃的表情。
“不要对我使用敬语。”
抚子很擅长诱导，这也是白石事后得出的结论，但有时明明察觉到她布好了陷阱，自己仍鬼使神差地迈出脚步。这不过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嘴拙的白石就被带着跑。
“那该叫你什么……抚子？”
惊诧在抚子脸上一闪而过，再抬头，二人的眼神碰在一起，白石发觉这一瞬，抚子的眼睛美得迷人，像是满月投下朦胧的光晕。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看，显而易见的陷阱。傻子才会上当呢。
“可是，我还没……直接称呼别人的名字……这样的称呼应该属于密友或者……恋人……”
白石声音愈发的小，连她自己都没听清最后一个词。
“我们不是朋友吗？”抚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朋友，是朋友……只是……”白石的头埋的很低，微微攥紧了拳。
仅仅见过两次面，究竟算是什么样的朋友呢？秋千？夏日的烟花？冬日的街道？白石的脑海里，接连浮现起各种不相干的事物。白石从前一直走在父母为自己规划的道路上，几乎没有朋友。正因为稀有，才显得弥足珍贵，看的出抚子是真心想和她交朋友，白石何尝不是，既然如此。
“叫我泷川吧。”
抚子微微昂起头，看向白石的眼神变得愈发宠溺。
“泷川。”缓慢的，抚子用清澈的嗓音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呢喃的声音有点太过响亮了。
“嗯。”
脸颊好烫……
趁白石不备，抚子猛地施力，将白石垃进来。后者一下没保持住平衡，被拥入怀中。
眼前光怪陆离了一瞬，下一秒，抚子身上清心的果香已经附在了自己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围在身边。
白石的呼吸卡在喉咙，任由抚子将其环抱束缚在臂弯。一丝气流擦过耳廓，是抚子坏心眼的对着她耳朵轻轻呼出一口气，酥麻酸痒的感觉几乎让白石瘫软倒在抚子怀里。
耳边传来抚子的轻笑声，还有让她羞红了脸的那个名字：“泷川。”这一遍，抚子的声音带上了三分愉悦。
“不要再叫了啦。”
自己真傻。
（四）
白石并不喜欢下雨，但印象中的福京市总是在下雨。
今夜的城市格外杂乱，眼前景色有如漩涡那般旋转，扭曲起来。身上很凉，却不想躲雨，白石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漫无目的地迈着脚步，下一刻，她在视线的尽头，看到了抚子。
抚子身着素白的长裙，撑着一柄透明雨伞，站在小巷的另一头。一阵风吹来，裙摆微微掀起，她躲在电子招牌投下的阴影里，斑驳的光影在她身上摇曳。她背对着自己，久久伫立。
“抚子——”
白石尽全力奔跑。身体像是拿掉了肺一样轻，但不论她再怎么奔跑，都不像有在前进。
事实上，她与抚子之间的距离一直没有缩短。明明这条路应该不长，卻看不见尽头。
但这样就好了。
周围渐渐变得淡泊，抚子和小巷的轮廓幻化成白色，愈发锋利。
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而抚子，还有自己，都准备从梦境中消失。
她不想要抚子消失。
她不想……去任何地方。
【电子手表：侦测到您有同步失效倾向，正在为您注射BZDZP-045。】
白石从梦里惊醒，混乱的梦带来的心悸和冷汗令她睡意全无。她看向手表，4点33分，没有未读消息。
滑动屏幕解锁，她鬼使神差点开了聊天界面。列表置顶的对话是‘猫猫虫’，消息是两天前她发来的“我要打工了，有空再聊。”
“好的。”
两人聊天时,最后一条消息总是她发的，就算是没什么意义的表情、拟声词或是重复道晚安，也固执的要由她来结束话题，这样，抚子在下次发消息过来时就可以像继续话题那般顺理成章。
起身寻了杯清水，穿起睡衣，白石坐在客厅沙发，十指交握，痴痴看着窗外黑沉的天。
自从公园一别恰好一周，两人聊了许动，从陌生到熟稔，两人互相走近对方。白石曾有过一瞬的犹豫，是否要告诉抚子自己的身世，或许最初她就不该动这点私心，将抚子拖入危险的处境。像她这样的玫瑰远远看着就好，是不该与之有任何交集的。不过白石并不觉得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抚子是个聪明的女孩，从第一次见面白石就无比确定这件事，冰雪聪明。
小小的怀疑足以在两人的情感生出裂隙，虽然记不起小时候的事，但白石向艾普曼确认过，从前确实有一家姓‘柳’的人家与自己交好。直到那天白石小心翼翼问出了这件心事:“很久以前我就想问，抚子小姐以前是姓柳吗?”
稍微等了一会，消息回复:“对，以前我叫柳一芩。”
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
至于抚子是否了解自己的身世，白石自然不会去多此一举地提问，画蛇添足又不解风情，只是万事万物总爱刨根究底的她想要一个答案。
许久盯着窗外，眼睛有些酸涩，白石揉了揉，打了个哈欠，正要转身回去洗漱，天的尽头晨光熹微，旭日初升，驱散了夜的寒意，带来舒适的温暖。
她想要答案，这就是答案。
开车穿过喧嚣热闹的福京市，视线随意扫过一家家商铺，今天是周末，决定了出来散心，白石期待像上周一样的偶遇，因为她实在不敢开口约抚子出来。只是巧合能发生一次，还能发生第二次吗？
然后她的目光就捕捉到了路边便利店内打工的抚子。
不会认错。
白石的舌头有些麻木，她将跑车停在门前的树荫下，她没有直接走进便利店，而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打工的抚子。
今天的抚子是白色的，身着便利店的制服丝毫盖不住她精巧的侧脸，阳光透过玻璃，将她的浸润其中。抚子偶尔从柜台后走出帮忙拿取商品，露出牛仔裤包裹着的纤长的腿。一颦一笑皆牵动白石的心思。
白石不由想起蛋糕店橱柜里那些摆盘精致的霜糖蛋糕。厚重的霜糖，绵软的口感,带着几乎麻痹味觉的甘味，而她面前的女孩比蛋糕更甜、完美、一尘不染，
于是她轻吮一口吸管，柠檬水便顺着吸管进入口中。让这酸味稍稍冲淡心头的甜味。
如果时间允许，她还是想带上抚子，去喝一杯暖乎乎的红茶，西冷红茶配上一盘她们都喜欢的点心，完美的下午茶。
停在便利店外的跑车引得不少人驻足，还以为便利店有什么活动，一时间生意竟好了不少。而白石傻傻的没有察觉到这点，待到抚子下班，她摇开车窗，冲抚子招了招手。经历了诧异、感动等一系列表情变化后，收敛心绪的抚子笑吟吟的与白石打招呼:“九条。”
“抚子。”白石打开车门，“要出去兜兜风吗？”
“太张扬了。”抚子小声道。
事实上，便利店的同事已经编好了一部大小姐下乡体验生活，亦或是被富婆包养的小娇妻如此一类的小说。
“那下次听你的。”
车稳稳起步了，抚子支起手臂，车窗外的街景正远去。她不自觉地昂着头，口中轻轻哼唱着几段破碎的旋律，凝视着空旷的天。
虽然听不真切，白石总觉得自己曾经听过，相似。歌听多了，也能不自觉哼出一段旋律来。没有听过原唱，但白石感觉抚子比任何翻唱都要好听。
像是一首叙事诗，点点滴滴对生活的记忆。白石始终觉得，日子就这么平稳过下去挺好的，不需要轰轰烈烈，也不需要跌宕起伏，两人一同跌入漆黑的天幕，柔软的夜空作被，普通的，无梦的睡着了。
抚子的轻哼戛然而止，也让白石的梦告一段落。
“你能……再唱一次那首歌吗？”
“Hallelujah？”
白石摇摇头：“刚才你在唱的那首。”
“啊……那首……”抚子笑得羞赧，双颊浮出一层薄薄的粉红，“你听到了啊。”
“嗯，很好听。”
“可我不会歌词，只会哼调。”
抚子其实狡猾的像猫，满脑子都是无伤大雅的坏心眼。不过与白石相处多了，抚子展现出她的另一面，此刻，这只粉色的猫没有多说什么，自顾哼唱起来。处在发育末期的女孩声音又脆又甜，同她所说，只是简简单单哼出对的音，没什么技巧可言，白石眼中满是温柔，跑车停在郊野的路边，除却引擎的轰鸣，可以更好的听清抚子的歌声。
一曲终了，白石的拥抱接踵而至。这个时候应该发生些什么，不是计划，没有计划，有的只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她跨过碍事的座位，紧紧抱住抚子略显单薄的身体，脸埋进抚子脖颈，细细嗅着她身上那股奇妙的花香。
“泷川，好痒哦。”怀里的抚子蜷缩起身子。
白石身体像被这种缠绵暧昧的香味点燃了，火焰流过每根血管，像是重新点燃跑车的发动机，她浑身都在发烫。
白石的掌心掠过抚子的腰侧，抚子瑟缩着欲躲，却又被白石不依不饶地捞起腰贴紧。带着几分凉意的手蹭着抚子的小腿滑过，抚子的膝盖无意识内扣，腿心处柔嫩的皮肤在她手侧若有若无地摩挚。
“这让我想起我们初见那日。”抚子歪了歪脑袋，笑吟吟地看着白石对其上下其手。
要不然说抚子狡猾，旧事重提显然是激怒白石，深知自己嘴拙，斗不过抚子，眼下唯有一个办法让抚子乖乖闭嘴。
“我不介意……”
话语的尾音随即消失在重叠的双唇间。
她的舌尖与抚子交织在一起，嘴里卷到了一丝甜甜的柠檬味。
她们吻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只是借着接吻这个方式胡乱向对方索取，像两只靠着本能互相试探的兽。耳边的呼吸混乱又沉重，预示着白石已到强弩之末，很快主动权又回到了抚子唇间。
抚子主导的吻同她本人一样，温柔且体贴，在她每次呼吸的间隔，轻轻贴上来，落在白石唇上就像秋风扫落的树叶，一片，一片，又一片。以柔克刚，是福京市流传下来的古话，是当下抚子的神态。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则是用来形容白石。原本倾角的白石当下被反推到座位上，一手紧握着方向盘，任由抚子掠取，唇舌间拉出的银丝在西沉的夕阳中闪着刺眼的光泽。
她们舌尖互相碰触，然后恋恋不舍地分开。
“满意了吗？”抚子放开她,手指塞进她指缝间捏了捏。
太阳西垂，幽影渐渐攫住了两人。
白石用衣袖擦去嘴角的晶莹。
“再停下今晚就把你扔在这野外。”
她们再一次吻到一起。这次接吻，抚子变得大胆且躁动，她的吻染上了侵略性。仔细描绘了一遍白石完美的唇形，柔软的舌再一次撬开牙关这层微不足道的阻碍，轻松捕获了它的猎物。
【电子手表：侦测到您有同步失效倾向——】
白石有些粗暴地拍掉了手表，忙不迭钳住抚子覆在自己胸口的手。
……
“你爱我吗？”
“我当然知道。”
“你相信我爱你吗？”
“是的，你说得很清楚。”
几段隔了挺长时间的，文风不太统一。
